劍橋 ◎波赫士

詩／波赫士　譯／林泠

清晨，新英格蘭
我朝克雷基街走去。
想著（以前也曾想過）
克雷基這名字是蘇格蘭文
克雷基的詞源是凱爾特語
想著（以前也曾想過）
今年的冬季涵容了以往所有的冬季
甚至回溯至那些先民的，他們寫著
我們的路途已標明
我們都屬於愛或者火。
白雪、清晨和紅磚牆
或許都是幸福的形廓，
而我卻來自異地，
那兒的色澤柔和又灰濛
那兒有一婦人，當暮色深垂，
她將在庭院為林木注水。
我舉目，讓眸光散佚于不可測的幽藍。
再過去是榆樹，沿著朗費羅的故居
沿著夢幻般緩緩流動的小河
街上空無一人，但不是星期天。
也不是星期一，
那給予我們一切開始的幻覺的日子。
也不是星期二，
紅色行星統御的日子。
也不是星期三，
迷宮之神的日子，在北地
人們稱祂為奧丁的日子。
也不是星期四，
已經準備讓位于星期天的日子。
也不是星期五，
掌管它的女神在森林裡
讓戀人們的肉體糾纏在一起。

也不是星期六，
這一天屬於持續的時間，
而歸於記憶的幽靈般的王國，
像是在夢裡
那高懸的門後一無所有，
甚至沒有空虛。
像是在夢裡，
向我們凝睇的臉龐後面了無一人。
沒有反面的正面
所有的事物，是鑄上同一面目的錢幣。
來去匆匆的時間，留給我們的財富
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們就是自身的記憶，
是那個形式易變虛幻的博物館
是那堆破碎的鏡子。


原載於《波赫斯詩文錄》桂冠圖書
轉自：銀色快手